德國人權交流分享之二：歐洲被謀殺猶太人紀念碑

＊全文登載於鄭南榕基金會2013年《自由之路》夏季號：http://www.nylon.org.tw/images/phocagallery/20130615.pdf

文．攝影／曹欽榮

▲歐洲被謀殺猶太人紀念碑地景。

　　20世紀歷史深深鑲入德國統一後的首都柏林地景，各種形式和內容的物質性紀念物、紀念館建築，引發全球建築、博物館專業社群的注目。從博物館的視角探索這些建築、歷史、民主機制等元素交錯形成的社會脈絡，更能理解建築從形體發想到完成的過程，蘊含了各方對反省歷史和紀念方式的文化觀點的交戰。上個世紀開館的柏林猶太博物館是如此，本文介紹新世紀命名為「歐洲被謀殺猶太人紀念碑」更是如此。

　　紀念碑就在布蘭登堡南側約5,770坪的土地上，夾著美國大使館新建築，與北方的另一側國會和政府新區，連成一片，柏林中心地景新貌表徵政府政治責任上的認知。而布蘭登堡不只是柏林歷史象徵、更是德國的象徵，動工於18世紀末，約法國大革命之後，它是城市中心，身旁曾經蜿蜒著冷戰年代的柏林圍牆（1961-1989年），當東西柏林阻斷時，中心落入邊陲境況，如今它再度站上中心。

▲紀念碑和三種旗幟交錯。

▲紀念碑地下訊息中心入口。

　　20世紀翻覆的歷史告示牌，在柏林市中心顯而易見，它埋入地面、站在街道、懸掛建築牆上，就是要讓訪客知道城市歷史的軌跡，無所不在。遊客很容易取得「Site of Remembrance 1933-1945」手冊，手冊列入柏林及布蘭登堡關於（納粹）國家社會主義獨裁的歷史紀念遺址、檔案中心及博物館共15點：Anne Frank Zentrum, Memorial of the Murdered Jews of Europe, German-Russian Museum Berlin-Karlshorst, Brandenburg Documentation Centre, German Resistance Memorial Centre, Plötzensee Memorial Centre, Silent Heroes Memorial Centre , Sachsenhausen Memorial and Museum, Death March Memorial Site in the Below Forest, House of the Wannsee Conference, Ravensbrück Memorial Site, Museum Otto Weidt’s Workshop for Blind, New Synagogue Berlin-Centrum Judaicum, Topography of Terror。首先我們來瞭解名稱已經無比沉重的「歐洲被謀殺猶太人紀念碑」」，紀念碑於2005年5月完成開放，獻給大屠殺的6百萬受難者。

　　1987年，柏林圍牆倒塌前，媒體人、歷史學家、柏林市民開始倡議設立「歐洲被謀殺猶太人紀念碑」，時序推移，兩極論辯延燒，紀念內容和形式的正反意見充分表述後，反映當代的歷史記憶再次穿透國家社會主義的邪惡歷史，直到1999年6月國會批准設立。批准不代表塵埃落定，它將保持德國歷史中極端恐怖罪行在當代人的鮮活記憶裡，警示著未來世代必須保護人權，保衛憲法國家，並護衛所有人在法律下的平等權利。戰後德國憲法（基本法）的制定環繞著保護人權，無疑是針對納粹暴行的深刻反省及防止。而這一切紀念和落實人權於憲法的作為，德國人、歐洲人、世界怎麼看呢？

▲Site of Remembrance 1933-1945手冊，以紀念碑石林作為封面。

　　紀念碑無數水泥巨大石塊（2,711塊，每塊0.95米寬×2.38米長，高度從零到4.7米）宛如遠古時代的石棺般，一眼望去，傾斜地面冒出的石塊高底起伏如波浪狀，迎面湧來。不論誰走進這些看來無邊似海的石塊浪潮的狹縫，歷史的浪頭將淹沒了來訪者，留下街道吵雜聲，愈是接近石塊浪潮的底部，愈能感受如深海窒息的壓迫感，仰望不可及的石頂和細縫下的藍天，訪客夾在高大石塊裡，是否讓他們感受到孤獨、無助和失望的反思意義？

　　這個以「謀殺」（紀念碑官方中文摺頁或維基百科「murdered」均譯為：被害）6百萬歐洲猶太人為名的紀念碑所在位置，不只是柏林承擔納粹罪行的德國反思歷史的中心象徵，它是否也代表了現在進行式的歐洲大陸一體化中不能忘記的沉重歷史的中心象徵？它的警訊無邊無際，人為什麼以非人的方式對待他人？20世紀人類文明的歷程，充滿著理性和非理性交錯的邪惡！每一位穿梭地面上紀念碑石林的訪客，各有獨自的疑惑和不解！縱橫於石塊狹縫，走出歷史沉重浪潮，訪客看到了飄揚在美國大使館的星條旗、布蘭登堡門上的勝利雙輪戰車、遠方國會大廈圓頂、德國國旗和歐盟旗幟。旗幟的符號給訪客當下的視覺印象帶來什麼樣的反思？紀念碑這個位置，空間身分已經歷錯綜的歷史，21世紀初設立沒有文字和姓名的紀念碑，石塊林立的特殊形貌不斷警示「不能遺忘」，而更不能遺忘的是，紀念碑地下的訊息中心展示了有臉孔、有姓名的受難者。

▲訊息中心的序言：一開始觀眾將讀到奧斯維辛集中營倖存者猶太裔義大利化學家、小說家Primo Levi的著名警句：「它發生，然後它可能再發生：這是我們必須說出的核心。

▲展覽從1933年至1945年德國納粹恐怖統治的概述開始，通過文字和圖片介紹對歐洲猶太人的迫害和屠殺。六張巨大的猶太遇難者肖像，代表著近六百萬被納粹屠殺的猶太人同胞。（摘自訊息中心摺頁）

　　展出6百萬人的姓名、臉孔、生活、命運、受苦及死亡？這不是容易的事！龐大的資料量就是一個搜集、研究的漫長累積過程，訊息中心的資料借助於以色列猶太大屠殺紀念館（Yad Vashem，希伯來語「有紀念、有名號」之意）[1]和美國大屠殺紀念館的合作。再者，如何選取展示資料轉為觀眾適合閱讀的展示內容？

　　另外，從每日開放時間和觀眾允許觀展的時間限制來看，有限的展示空間、展示結構、設計方法，更是「如何觸發觀眾同理心」的極大挑戰。「有紀念、有名號」是資訊中心的展示概念核心，展覽內容焦點是以連結個人記憶的真實生活、例舉展出個別受難者及他們家庭的命運，追蹤大規模謀殺、反歐洲猶太人的行徑。展示呈現大屠殺無數地點、紀錄納粹國家社會主義逐步擴大的滅絕政策、執行者的名字。展示的意圖性明顯，受害者和加害者必須被同時呈現過去的紀錄和責任，有名有姓，如此，才能為觀眾提示道德倫理的挑戰課題，如何理解如此巨大的國家機器和它的執行者廣泛殺害無數的人？根據展覽摺頁說明；展覽分為0序言、1展覽大廳、2家庭史展廳、3姓名廳、4納粹集中營展廳，另設有紀念館網站、數據庫（以色列猶太大屠殺紀念館提供超過3百萬人的姓名）、視頻檔案。訊息中心提供3種語言語音導覽、6種語言翻譯、手語導覽、研討會、20種語言摺頁和盲文介紹，書店販售豐富的相關書籍、紀念品。從摺頁的介紹裡，觀眾感受到為了確保今日的人權，必須進行徹底的歷史政治教育。從紀念碑南側富有象徵意義的漢娜鄂蘭（《極權主義的起源》作者）街右轉威廉大街往南，步行15分鐘可到達2010年新的「恐怖的地形學」展示中心和附近的查理檢查站，下回將介紹「恐怖的地形學」展示中心，遊客透過該中心的展示，認識極權主義的國家機器恐怖統治如何形成。

▲當年由被迫害的猶太人留下日記、書信和遺言是展覽大廳的主題，通過不斷運轉的音頻裝置播放著1937年歐洲邊境各國被屠殺的猶太人的死亡人數，讓遊客對此瞭解得更加詳細。（摘自訊息中心摺頁）

▲家庭史展廳展示了15個不同生活層面的猶太家庭。照片和個人資料反映了大屠殺之前歐洲猶太人的豐富生活世界，描述了他們如何被拆散、驅逐和殺害的。（摘自訊息中心摺頁）

▲在姓名廳內可以傾聽全歐洲被殺害和失蹤猶太人的姓名和簡歷，以此方式宣讀所有受害者的生活簡歷，大約需要六年七個月零二十七天。感謝各界慷慨的資助與支持，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協會將會不斷擴大。（摘自訊息中心摺頁）

▲納粹集中營展廳裡展示了遍及歐洲的大屠殺，重點是在中歐和東歐的慘案發生地。通過當年的電影和照片資料介紹了220個遍佈歐洲的迫害和屠殺猶太人及其他受害者的集中營。（摘自訊息中心摺頁）

▲紀念館網站提供有關紀念館、博物館和紀念碑的時事和歷史訊息，讓您瞭解有關大屠殺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歐洲遺址。網址：www.stifung-denkmal.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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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紀念館的原名Yad Vashem來自於聖經《以賽亞書》56章5節：「我必使他們在我殿中、在我牆內、有記念、有名號、比有兒女的更美．我必賜他們永遠的名、不能剪除。」